武侠古典
大明天下40
发布时间:2019-09-28浏览: 次
第四十章
? ? 泾渭分明
? ? 天寒地凍,北風呼嘯。
? ? 丘聚與谷大用在屋內圍爐取暖,桌子上燙好了椒梧酒,幾個熱騰騰的砂鍋
? ? 支起,肉香陣陣。
? ? 恰逢丁壽走近,谷大用樂道:「小子來的正好,肉剛到了火候,新鮮的驢
? ? 挽口和羊白腰,老丘還著人弄來了龍卵,這可是珍奇玩意,來,咱爺們喝幾盅
? ? 。」
? ? 丁壽臉色難看,喝酒他倒不在乎,問題是和這幾個太監吃不到一塊去,大
? ? 正月的吃點扁食(餃子),嚼嚼驢頭肉,這些宮裏的飲食習慣他覺得挺好,偏
? ? 偏內宦們喜歡吃驢牛的那玩意兒,母的叫「挽口」,公的喚「挽手」,羊白腰
? ? 就是羊蛋,至於「龍卵」,是挺難得的,純白的馬就不好弄,何況必須是白公
? ? 馬的蛋呢,這些東西丁壽倒是不忌諱,偶爾吃吃也算換口味,可架不住老吃啊
? ? ,二爺這陣子以形補形,被補得有點上火。
? ? 「不擾二位公公雅興,督公可在?」
? ? 丘聚雙掌在火爐前翻烤,眼皮微擡,掃了丁壽一眼道:「最近事多,公公
? ? 有些乏神,如今在後堂靜室聽阿音撫琴,算算時候差不多了,你自去尋吧。」
? ? 行至後堂,果然琴音方歇,唯有余音袅袅,繞梁不絕,室內傳出劉瑾的聲
? ? 音,「咱家最近精神不濟,你再多彈一曲吧。」
? ? 雷長音語氣平靜,不帶一絲波瀾:「炷香時間已足夠凝氣安神,凡事過猶
? ? 不及,公公神乏,當是心思太多,多奏一曲也是無益。」
? ? 未幾,雷長音已肩背琴囊,踱步而出,見了丁壽微笑點頭,獨自去了。
? ? 丁壽暗暗咋舌,瞧人家這氣度,敢這麽撅劉瑾面子,東廠裏雷長音是獨一
? ? 份,這位二铛頭的存在感很低,每日只是爲劉瑾撫琴,也從不多彈,只限一炷
? ? 香的時間,他也不得不承認,聽雷長音的琴聲的確受益匪淺,就以自身來說,
? ? 被朱允炆強行打通奇經八脈,功力大增,可自身心境卻遠配不上修爲,就如同
? ? 一個乞丐突然得了巨額財富不曉得怎麽花一樣,而常聞雷長音撫琴,恰能讓他
? ? 平心靜氣,築本培元,雖如今好處不顯,但得失自在其心。
? ? 「進來吧。」劉瑾的聲音從裏面傳出,透著一絲疲憊。
? ? 丁壽踏步而入,見劉瑾斜靠在軟塌上閉目養神,輕輕道:「公公近來辛苦
? ? ?」
? ? 兩手輕輕揉按太陽穴,劉瑾道:「還不是銀子鬧得,京郊祭祀,文武百官
? ? 賞賜,還得籌備著萬歲爺的大婚,內庫那點銀子經不起折騰,偏偏朝鮮這個時
? ? 候又來朝貢,剛改元便有外藩來朝,皇上高興,還要給額外賞賜。」
? ? 各國朝貢也不是說來就來,大明按照遠近親疏發給勘合,朝鮮一年三貢,
? ? 琉球二年一貢,安南和暹羅等東南亞國家三年一貢,還有西域撒馬爾罕五年一
? ? 貢,至於日本那不招人待見的十年一貢,當然沒到貢期你非腆著臉來,大明最
? ? 多申饬一番,也就捏著鼻子認了。
? ? 「不知朝鮮這次朝觐所爲何來?」
? ? 雖說來者不拒,來朝貢的時候總會找點理由,賀壽的,賀佳節的,求冊封
? ? 的,謝恩的,獻物的,永樂年間還有往大明送處女和宦官的,那時候整容技術
? ? 又沒現在這麽發達,偏趕著永樂皇帝還是個較真的,專門派人到朝鮮一趟,告
? ? 訴朝鮮君臣這次送的處女質量不怎麽樣,念在你們一片誠心,爺勉爲其難收下
? ? 了,再送來的時候記得好好挑挑,不知道朱老四是不是當婊子立牌坊,提上褲
? ? 子不認賬,反正明初期皇帝內宮裏從不乏朝鮮嫔妃。
? ? 劉瑾不疑有他,說道:「除了賀正旦,還帶了份朝鮮國主李?的親筆表章
? ? ,說哀其世子夭亡,悲恸成疾,奏請以國事付其弟李怿,請天朝冊封等雲雲。
? ? 」
? ? 前腳逼人退位,後面就讓人親筆說讓位,朝鮮這手玩的絕啊,丁壽幽幽道
? ? ;「海東之事怕沒這麽簡單。」
? ? 「哦,」劉瑾掃了他一眼,「你有什麽消息?」
? ? 丁壽俯下身,在劉瑾耳邊輕聲說了來由,劉瑾一下坐起,「此事當真?」
? ? 「還需與朝鮮來使對證,想來不會差。」
? ? 劉瑾站起身來,來回踱步,「你怎麽想的?」
? ? 「屬下以爲朝鮮無論誰爲國主都不會悖離大明,不過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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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? 有這個把柄,放過
? ? 實是可惜,不若以此要挾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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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? 怿,奉獻財物以解內庫燃眉之急,至於那張綠水麽
? ? ……」朝鮮後妃只肏一次怎麽夠,丁壽臉帶壞笑:「就交由屬下看管,您老看
? ? 如何?」
? ? 瞧著丁壽一臉淫笑,劉瑾已知其意,搖頭道:「小子,你若是老想著褲裆
? ? 裏那點事兒,咱家可真不放心把擔子交給你。」
? ? 丁壽欲言,劉瑾揮手止住,「朝鮮的確不敢背明自立,可感恩懷德與心懷
? ? 怨憤不可同日而語,你的做法太小家子氣。恩莫大於複國,若是能幫李?複位
? ? ,他終生必心系大明,莫敢忘恩。」
? ? 「至於李怿,」劉瑾冷笑道:「篡位沒錯,他最大的錯誤是不該瞞哄皇上
? ? ,欺騙大明。」
? ? 「是,屬下見識淺薄,請公公責罰。」丁壽躬身道。
? ? 「還有一點,」輕笑一聲,劉瑾又道:「朝鮮那窮鄉僻壤的,也沒什麽油
? ? 水可榨。」
? ? 還真是,朝鮮地方不小,物産卻不多,明朝賜給朝鮮的賞賜中常有書籍、
? ? 衣冠等物,單就是賜給朝鮮王妃的珠冠,所用大小珍珠七千多顆,以朝鮮的工
? ? 藝莫說做不出來,就是做出來朝鮮的國庫也得立刻見底。朱元璋最初定下的朝
? ? 鮮貢品中有金銀之物,數量不多,已讓朝鮮君臣苦不堪言,幸好朝鮮上邊有人
? ? ,那些太監沒白送,朝鮮籍太監尹鳳多次谏言,才將金銀從貢單中裁撤。
? ? 「那下步該如何……」丁壽問道。
? ? 「明日萬歲爺乾清宮召對,議朝鮮之事,在這之前,把這事落實了。」劉
? ? 瑾靠在榻上重新閉目道。
? ? 禮部會同館有南北兩館,各有東西前後九照廂房,翌日一早,丁壽便帶著
? ? 一隊錦衣校尉來拜訪朝鮮使節。
? ? 「昨日本官有公務在身,失了禮數,今日登門賠罪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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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? 還請貴使恕罪。」丁
? ? 壽滿臉笑意,像極了給雞拜年的黃鼠狼。
? ? 「大人言重,小臣惶恐,大人大駕光臨,館驿內蓬荜生輝,請入內奉茶。
? ? 」李繼福執禮甚恭。
? ? 兩人落座,四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校尉在廊下抱刀而立,李繼福心中嘀咕
? ? ,昨日已從熊繡口中得知這位是朝廷新貴,今日一早過來,莫不是索賄。
? ? 仆從送上香茗,李繼福請茶,丁壽微笑颔首,托起茶碗,用拇食二指揭開
? ? 碗蓋,輕嗅茶香,似乎不經意道:「聽聞李大人出身青海李氏,乃朝鮮望族。
? ? 」
? ? 「正是。」說起自家祖宗,李繼福頗有得意,「先祖諱之蘭公以擅射聞名
? ? ,敝國太祖愛其勇猛,結爲兄弟,輔佐太祖共創基業,遂有青海李氏之基。」
? ? 見丁壽只顧用碗蓋撩撥漂浮在茶湯中的茶葉,似乎對他所言毫不在意,李
? ? 繼福心中沒底,索性再拉個交情,「說起來家祖與天朝還有些淵源。」
? ? 「哦?願聞其詳。」丁壽漫不經心的飲了一大口茶,早上吃鹹了,二爺好
? ? 不容易才把茶晾涼。
? ? 李繼福向斜上方一拱手,道:「家祖乃鄂王嶽武穆之後。」
? ? 「噗——」一口茶水噴了出去,丁壽來不及擦衣襟的水漬,「你祖先是嶽
? ? 飛!?」
? ? 見丁壽失態,李繼福相當得意,「正是。」
? ? 丁壽有點恍惚,覺得是不是最近挽口和挽手吃多了,火頂的腦子有點不清
? ? 楚,仔細回憶了下昨晚上張綠水含著自己老二講得青海李氏根源,遲疑道:「
? ? 李之蘭不是本名佟豆蘭,原系女真人,入了朝鮮才改姓李氏?」
? ? 「荒謬!」李繼福仿佛受了極大的侮辱,「先祖乃華夏苗裔,豈是夷狄野
? ? 人可比,故嶽武穆公有五子:雲、雷、霖、震、霆,之蘭公乃霆公之後,昔日
? ? 嶽武穆含恨風波亭,爲奸人所害,霆公潛入金國受官並娶妻生子,方有今日之
? ? 青海李氏……」
? ? 「夠了!」一聲大喝將李繼福嚇癱在椅子上。
? ? 嶽飛的兒子跑金國當官,扯淡也該有個限度,你祖宗是嶽飛,那爺們在東
? ? 廠一天到晚給你祖宗上香,老子是不是要跟你拜個把子,丁二爺頭上滿是黑線
? ? ,索性單刀直入,「你可認得這是何人?」
? ? 李繼福正被嚇得六神無主,聞言見廊下一個錦衣校尉走了進來,頭上紗帽
? ? 一摘,滿頭秀發飄散,明豔不可方物。
? ? 「你,你是張淑容,你不是已經死了麽?」李繼福不想白日見鬼,面色煞
? ? 白。
? ? 「認出來就好,來人,封鎖會同館,無本官手令,不得任何人出入。」一
? ? 把揪起李繼福,丁壽獰笑道:「李大人麽,隨本官面聖去。」
? ? 「朝鮮李?請封其弟李怿,通國臣民皆無異詞,?母妃亦奏稱怿長且賢,
? ? 堪付重寄,皇上以爲如何?」
? ? 乾清宮西暖閣內,三位閣老坐在椅子上與正德議事,這都是弘治爺慣出來
? ? 的毛病,朱佑樘敬重老臣,議事的時候全都賜坐,君臣間坐在一起把事商量定
? ? 了,第二天上朝的時候走遍啓奏準奏的程序,時候久了帝王威儀和神秘感也就
? ? 無存了,當然,以後嘉靖走了另一個極端,什麽旨意都不說明白,讓大臣猜著
? ? 玩,嚴嵩因爲猜得準,所以最得信重。
? ? 「豈有因喪子而棄國者,命怿權理國事,俟?卒後乃封。」朕還不想被關
? ? 在這皇宮裏,出去好好看看這大明天下呢,想撂挑子,等死了以後吧。小皇帝
? ? 心中不無惡意的遐想。
? ? 幾人對視一眼,李東陽開口道:「陛下,臣以爲李?以痼疾辭位,李怿以
? ? 親弟承托,接受既明,友愛不失,宜順其請才是。」
? ? 「這個嗎……」不答應朝鮮所請,只是正德心理惡作劇,倒是無所謂,想
? ? 開口應承,劉瑾快步走了進來,「陛下,錦衣衛指揮佥事丁壽有事禀奏。」
? ? 待得丁壽入內,將事情來龍去脈一講,正德大怒,群臣變色,立即將那位
? ? 自稱嶽家小將的李繼福和張綠水宣了上來。
? ? 張綠水進了暖閣,盈盈拜倒:「臣妾張綠水叩見皇帝陛下。」張綠水有二
? ? 品淑容诰命,是以自稱爲臣。
? ? 暖閣衆人打量跪倒女子,肌膚如雪,玉立亭亭,謝閣老撚撚胡子,暗道這
? ? 女子比自家的一妻六妾更爲豔麗,不想海東小國竟有如此佳麗。
? ? 正德盯著張綠水一瞬不瞬,丁壽暗道要遭,小皇帝不是看上這娘們了吧,
? ? 擡眼看看自己頭上烏紗,有些要綠的樣子。
? ? 「兀那女子,這身打扮從何而來?」正德開口,丁壽好懸沒栽倒。
? ? 張綠水著急觐見來不及更衣,身上飛魚服又是僭越,臨進殿時套了件無袖
? ? 透風紗,如今襯得英姿飒爽,引得小皇帝側目。
? ? 劉瑾低咳了一聲,正德神思才回到正軌,他如今連大婚都沒有,哪懂得男
? ? 女之事,不像某千古一帝,這歲數的時候孩子都幾歲了,「有何事禀奏?」
? ? 「臣夫李?爲叛賊所囚,性命危在旦夕,懇請陛下念夫素懷忠義,服侍大
? ? 明,即刻施以援手,解臣夫於倒懸。」
? ? 「李繼福,亂臣謀逆,爾可知罪?」
? ? 「陛下,休聽這禍國妖女之言。」李繼福磕頭如搗蒜,「昏主李?倒行逆
? ? 施,毀佛滅儒,定寸斬、炮烙、拆胸、碎骨飄風之酷刑,改名刹爲妓院,興士
? ? 禍誅殺名士,穢亂宮廷,悖逆人倫,敝國百姓無日不受熬煎,臣等反正乃無奈
? ? 自保之舉啊。」
? ? 聲淚俱下,君臣動容。
? ? 劉健怒道:「如此昏主,豈可牧守一方,爲百姓謀福,理當廢之。」
? ? 「李怿等人雖有悖逆之舉,也屬情有可原。」李東陽接口道。
? ? 謝遷定論:「下旨申饬朝鮮,令李怿謝罪便是,另將此妖女直接發入教坊
? ? 或與功臣爲奴。」
? ? 幾位閣老一人一語將這事就要定下來,張綠水面露驚慌,丁壽開口欲言,
? ? 劉瑾卻不溫不火道:「老奴有言,啓奏陛下。」
? ? 正德點頭示意,劉瑾道:「李?襲爵外藩已十二載,李怿即系親眷,則爲
? ? 該國之臣。君臣既有定分,冠履豈容倒置。即使李?果真不道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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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? 亦應聽大妃具
? ? 奏,待中國更置。如今以臣篡君,以弟廢兄,又妄言欺哄,李怿之心不但無?
? ? ,且無中國,更無陛下。」
? ? 朱厚照越聽臉色越是難看,「賊子欺我太甚,何人爲朕聲討其罪?」
? ? 丁壽興奮道:「臣願效班定遠,率兵伐罪,以振王綱。」
? ? 「好,愛卿果系忠臣,朕命你率軍……」
? ? 李東陽開口道:「陛下不可。」
? ? 正德不滿道:「朝鮮逆臣如此欺君,李閣老還不欲加罪麽?」
? ? 「臣不敢。」李東陽自顧道:「朝鮮得太祖賜名朝日鮮明立國,《皇明祖
? ? 訓》永不征伐,即便有過,亦不應兵戈相加。」
? ? 謝遷嘿嘿笑道:「丁佥事欲效班定遠,果然胸存大志,定遠侯班超昔日使
? ? 團三十六人號令西域五十余國,橫行異域三十一載,莫敢不從,今之朝鮮不過
? ? 一海東藩國,有丁佥事這般少年英雄出馬,必然傳檄而定。」
? ? 什麽意思,讓我帶三十多人去幫人複國,當我是superman,就是
? ? 真把褲衩穿外面,人家都站著不動讓我砍,也得被活活累死,丁壽剛要反唇相
? ? 譏,劉瑾冷笑道:「謝閣老不必激將,廠衛中人才濟濟,不須靡費,三十人足
? ? 矣。」
? ? 呃,這死人妖要讓老子客死異鄉,丁壽眼神都開始不善,正德聽聞後以爲
? ? 他二人早有定計,點頭道:「好吧,就依老劉的意思辦吧。」又對丁壽道:「
? ? 你快去快回,趕著回來參加朕的大婚。」
? ? 我估計自己的親事都只能在下面辦了,正德君臣和張綠水等都散淨後,丁
? ? 壽幽怨道:「公公,真的只讓我帶三十人去朝鮮?」
? ? 「沒錯。」不等丁壽開口,劉瑾繼續道:「人是沒有了,咱家可以給你點
? ? 別的……」
? ? 松鶴樓的一間臨窗雅間內,丁壽與王廷相楚河漢界,殺的不亦樂乎,江彬
? ? 立在一旁觀戰。
? ? 「炮八平五,將。」丁壽一子落定,江彬哈哈大笑。
? ? 王廷相棋力本是不錯,奈何丁壽後世讀了幾本《橘中秘》,《梅花譜》,
? ? 奇招不斷,剛剛設計了一番「棄馬十三殺」,十三著大局已定,初次臨敵輸的
? ? 莫名其妙,郁悶不已。
? ? 這時王守仁挑簾而進,「幾位何故如此開心?」
? ? 「伯安兄來的正好,久聞你年少時便棋力高超,且來替小弟教訓他莫要目
? ? 中無人。」王廷相喚著王守仁表字道。
? ? 王守仁看了棋盤一眼,笑道:「恐不能成人之美,某幼時玩物喪志,屢教
? ? 不改,家嚴一怒之下將象棋盡數投河,小弟頓悟,作詩明志,從此不再下棋。
? ? 」
? ? 「哦,不知所作何詩,小弟可有耳福聽聞。」丁壽笑著讓座。
? ? 「遊戲之作爾,恐辱尊聽。」王守仁坐下,開口吟道:「象棋終日樂悠悠
? ? ,苦被嚴親一旦丟。兵卒墜河皆不救,將軍溺水一齊休。馬行千裏隨波去,象
? ? 入三川逐浪遊。炮響一聲天地震,忽然驚起臥龍愁。」
? ? 「忽然驚起臥龍愁……」丁壽低聲念了幾句,「王兄少年便自比臥龍,存
? ? 淩雲壯志,小弟佩服。」
? ? 「少年心性,不羁散漫,如今思來實是慚愧。」王守仁淡淡道。
? ? 「哈哈……」王廷相大笑道:「王氏門風不媚世俗,不阿權貴,令尊推崇
? ? 存齋先生心學,尤擅制心,你王陽明若無幾分豪邁天性,又怎稱得上王氏子弟
? ? 。」
? ? 「啪嗒」,丁壽手中把玩的棋子墜地,仿佛不認識王守仁的盯著他看,「
? ? 伯安兄就是王陽明!?」
? ? 二人錯愕的對視一眼,王廷相道:「伯安兄弘治十五年告病歸越,於道家
? ? 第十洞天會稽山陽明洞築廬讀書,遂自號陽明子,丁兄不知麽?」
? ? 我太tm知道了,王陽明啊,立功、立德、立言,可以和孔子並稱的人物
? ? ,日本維新重臣無一不是心學門徒,號稱「軍神」的東鄉平八郎一生俯首拜陽
? ? 明,那位蔣校長退守孤島後,爲紀念他將台北市郊的山區改名陽明山,這樣的
? ? 人物竟在我身邊坐著,這不是白日撿到寶麽。
? ? 「啊,這個,小弟孤陋寡聞,實在不知。」丁壽錯開話題搪塞道:「子衡
? ? 兄喚我等前來,人已齊聚,不知所爲何事?」
? ? 王廷相看了眼坐在一邊的江彬,道:「就是議一議宣府軍功具結的事。」
? ? 江彬頭一次和幾個文官共坐一桌,渾身拘謹,滿是不自在,聽得是關於自
? ? 家的事,心又提了起來:「可是又出了波折?」
? ? 「倒是沒有,軍報有宣府巡撫、總兵及鎮守中官首肯,考功自是無礙,文
? ? 書已經批下,無非獎功罰過爾爾,只是萬歲關注此事,定要追究延誤之罪。」
? ? 王廷相緩緩道:「兵部此事的確處置失當,贻誤軍機,罪名可大可小,萬歲若
? ? 不滿意,兵部上下難免一番動蕩,今日便是商討如何定罪處置。」
? ? 王守仁接口道:「其實黃主事也不是有意拖延,實是宣府有人請托,要他
? ? 將這事緩緩處置,他樂做順水人情,的確有些不知輕重,賢弟乃萬歲近臣,此
? ? 番又是由你向皇上進言,若由你上疏皇上必能納谏,愚兄想向你討個人情,息
? ? 事甯人。」
? ? 丁壽皺了皺眉,按他的意思把那姓黃的抄家問斬都不爲過,奈何眼前二人
? ? 在文華殿有回護之情,又剛知王守仁竟是曆史牛人,心中頗有拉攏之意,但若
? ? 給了二人面子,怕又會傷了故交之情,轉首問道:「三哥,你看這事該怎麽辦
? ? ?」
? ? 江彬自打聽了王守仁的話後就神色不安,聽丁壽問話一愣,「啊?什麽?
? ? 哦,只要文書批下,某這裏就沒什麽打緊,一切聽小郎的。」
? ? 聞言丁壽捶拳道:「既如此……,就定爲兵部職方司主事黃昭處事不當,
? ? 罰俸三月,兵部其余人等引以爲戒,二位兄長以爲如何?」
? ? 這個面子給的夠大,王守仁拱手道:「某替兵部同仁謝過了。」
? ? 「別急著謝,小弟也有事相求。」丁壽臉帶壞笑道:「二位兄長可知小弟
? ? 將出使朝鮮?」
? ? 二人點頭,六科辦事就在皇城之中,王守仁之父王華又在禮部任職,這事
? ? 算不得機密。
? ? 「那可知其中隱情?」
? ? 二人相顧茫然。
? ? 丁壽便將朝鮮宮變之事簡述一番,開口道:「海東爲使,凶險自不待言,
? ? 曆來使朝之人不爲中官便是進士出身,小弟身爲武職,怕引起朝鮮警覺,欲奏
? ? 請一人爲正使,二位兄長可有暇海東一行?」
? ? 「愚兄少年時曾隨家嚴領略邊塞風光,遼東風情卻無緣得見,難得有此機
? ? 緣,怎能錯過。」王守仁笑道。
? ? 王廷相皺眉,「伯安,你身患吐血疾未愈,豈能耐遼東苦寒,這番機緣還
? ? 是讓給我吧。」
? ? 二人不計風險,勇於任事,丁壽暗自欽佩,勸解道:「伯安兄既然痼疾在
? ? 身,此番便勞煩子衡兄吧。」
? ? 王守仁還要開言,丁壽道:「兄長放心,小弟這不安分的性子,保不齊還
? ? 要出使西域,到時再勞您大駕,如何?」
? ? 幾人大笑,大事議定,丁壽欲與王廷相重開戰局,江彬神色不甯,開言道
? ? :「小郎,既然兵部文書已下,某就即刻趕回宣府,不在京師耽擱了。」
? ? 丁壽取笑道:「怎麽三哥,想念家中那嬌滴滴的小娘子了?」
? ? 「休要說笑,」江彬神色鄭重道:「聽你所言,此番出使吉凶難蔔,待某
? ? 複命後便趕來助你一臂之力。」
? ? 丁壽感動道:「多謝三哥挂念,你軍職在身,多有不便,朝鮮畢竟爲大明
? ? 藩屬,不敢爲難天使,好意心領了。」
? ? 江彬點點頭,「有機會回家中一趟,家裏人對你多有挂念。」
? ? 苦笑點頭,丁壽心道我倒是想,如今大哥還沒找到,哪有臉回去,他早已
? ? 交待錦衣衛十四千戶所,畫影圖形尋找丁鶴,怎料丁鶴如泥牛入海,蹤影全無
? ? 。
? ? 送走江彬,幾人重新落座,王守仁觀二人對戰,突然開口道:「賢弟,你
? ? 因何故入的東廠?」
? ? 丁壽專心棋局,隨口道:「一飯之恩。」
? ? 「哦?願聞其詳。」王廷相走了一步棋道。
? ? 這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,丁壽遂將如何與劉瑾相遇,到京師還債,請劉瑾
? ? 尋兄等進入東廠的事交待了一番。
? ? 二王對視一眼,王廷相道:「愚兄有一言相勸。」
? ? 見他說得鄭重,丁壽笑道:「兄長但講無妨。」
? ? 「自古以來權閹奸宦無有下場,黨附者也多難保全首尾,賢弟允文允武,
? ? 乃棟梁之才,何必屈膝閹宦之下。」
? ? 見二人目光炯炯,丁壽坐直了身子,道:「莫說劉公公對我有知遇之恩,
? ? 就是朝中諸公皆視我爲佞幸小人,不托庇東廠,小弟往何處去?」
? ? 「朝中諸公並非量狹之人,有家父說和,必能捐棄前嫌,屆時賢弟內有皇
? ? 上信重,外有諸位大人扶持,正如你文中所說:前途似海,來日方長。」王守
? ? 仁勸道。
? ? 「小弟奇怪,二位兄長何以對我青眼相加。」
? ? 二人相顧一笑,王廷相道:「文以言志,我二人深信能作出《少年中國說
? ? 》之人必爲我輩同道,我三人攜手定能爲黎民百姓,爲大明江山作出一番與天
? ? 不老,與國無疆的千秋功業。」
? ? 可惜那文章是抄來的,看著棋盤上紅黑兩色棋子,丁壽心中翻滾,看得出
? ? 來二人誠心相勸,他一直擔心頭上被扣上閹黨帽子,如能就此摘掉自是最好,
? ? 可若是就此投入文官陣營麽……,想著一年來劉瑾一路提攜點撥,屢次交予重
? ? 任,反觀深宮內的朱厚照只作橡皮圖章的不甘,如今困在诏獄內翁泰北的無人
? ? 問津,老邁昏庸的朝中大臣彼此勾心鬥角……
? ? 「小弟請問,若是不答應,子衡兄可還會隨我海東一行?」
? ? 「海東之行乃是王事,無論如何回複,愚兄都會陪你走一遭。」王廷相鄭
? ? 重答道。
? ? 「既如此,小弟辜負二位兄長美意了。」既然都是做小弟,爲何不跟一個
? ? 肯信你、肯重你、肯罩你的老大,雖說這老大如今實力欠了點,結果勝負如何
? ? ,呵呵,二爺還真不看好朝中那幾位。
? ? 「賢弟三思而行。」
? ? 「此事還需慎重,賢弟不妨多考慮幾日。」
? ? 「小弟主意已定。」不理二人勸解,丁壽飛快的將棋盤中的棋子放回原位
? ? ,紅黑兩色,泾渭分明,看著盤中棋子,起身長笑一聲,「世事如棋人捉弄,
? ? 縱橫進退不由衷。爭將奪帥拼生死,皆付世人一笑中。」揚長而去。
? ? 王廷相看向王守仁,「我二人是否操之過急了?」
? ? 看著棋盤,王守仁搖頭道:「也許最初就不該強人所難。」
? ? 劉瑾陰沈著臉,手中拿著幾頁信箋道:「這是原話,沒弄錯吧?」
? ? 丘聚搖了搖頭,「松鶴樓是我親自布的暗樁,雅間內有聽音銅管,記錄人
? ? 都是聽寫老手,不會有疏漏。」
? ? 冷哼一聲,劉瑾沒有說話。
? ? 「這小子太不安分,整日生事,如今又被人盯上了,瞧著意思還頗有意動
? ? ,久了怕會反水,是不是……」丘聚舉掌下切。
? ? 「這事不用你費心了,你下去吧。」待丘聚退下後,劉瑾拿著信箋的手一
? ? 抖,幾頁信箋無火自燃,看著火焰將紙張吞噬,劉瑾冷笑道:「兩個小王八蛋
? ? ,挖牆腳挖到咱家頭上來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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